即然怎麽選擇都不會令你快樂，何不任性枉為一次呢？我不像你需要顧慮太多，臣民意願、國與國之間的微妙關系，甚至是同族不同國生靈的期盼，這一切的一切都令你忘卻了自己。雖然我也曾認為一個好的王者最不該在乎的便是私體的喜悲，卻在駕著戰車撞上你那一刻起，無比期盼見到你的隨性而為。這麽多年了，你從來沒有讓我如願以償。我不會再等下去，我要用自己的努力讓你堅定的走上你認為對的道路。

想到這裏，商裊只覺舌塵開始泛出苦澀。他似乎猜到了長公主會做出什麽選擇。於是，他收回了自己的視線，靜靜等待著熟悉的聲音響起。

“四千多年來，嶺王的承諾從未成為空談，無論涉及什麽事。”高聲說出這句得到所有官員點頭的話後，公主妤以一種商量的口氣對揚啟說：“這件事有些覆雜。陛下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決斷，能否再多給陛下一點時間思考？”

儲君已經答應承諾一定會兌現，也得到了所有官員的默認，再用“已經思考了好幾個月”要求嶺國立刻給出回覆，會不會太咄咄逼人了？

沒發現商裊因緊繃而聳立的肩膀已經完全耷拉了下去，揚啟畢恭畢敬對著公主行了一個大禮。

“所有的澤雯靈都會靜候於此，期盼婨王的早日決斷。”

用這句話間接表明了催促之意，又暗示不得準信不會離開的決心，揚啟在公主的點頭示意中退出。剛走進望懸堡的石制大門，他便被澤雯靈團團圍住。就連幾個由他親自挑隨的隨行雯靈，也暫時拋開了隨行者該從事的護衛之責，聚在一旁眨著眼睛等待結果。

“沒說什麽時候落實婚約。”揚啟心情好的起了惡作劇的小心思，故作沮喪的說：“看來還要繼續等下去。”

“這麽說，你是白去了一趟？”易慧氣得吹胡子瞪眼——如果他有胡子的話：“早知這樣，哪怕再被婨王丟進困牢裏面去，我也要強行沖到聆聽會上去。”

除了央杜，沒有任何一個澤雯靈在嶺國享有行動自由的權利。易慧若走出望懸堡的確有可能會再被送去困牢。公主雖給了釋放的指令，卻沒有另賜行勸自由的指令，他們能活動的範圍也只有說大不大，說小不小的望懸堡了。更何況，婨王惱得連面都不露的現在，走出望懸堡去挑戰婨王的容忍度，易慧並不覺得是個謹慎的做法。

“但是……公主給了一句準話。”在澤雯靈即將發出嘆息聲的前一刻，揚啟抓住時間甩出了這句話。於是他如意願見到前一刻還無比沮喪的澤雯靈瞬間變臉。被十幾個澤雯靈用期盼的眼神打量，讓揚啟有了小小的成就感，他得意又帶著讚許的說：“公主說四千多年來嶺王的承諾都沒有落空過。”

“婨王又怎麽可能打破‘嶺王不失信’的榮譽呢？”

易慧的接話讓沒有反應過來的澤雯靈恍然大悟。比起人類來，雯靈大喜大悲的表情更顯內斂。若是人類，幾個月來的期盼終於有所回應，又是涉及國家大利的事，只怕是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。可這事放在雯靈身上，只化為了會心的微笑掛在每個穿著以水波紋為服飾圖案的雯靈臉上。

“公主讓我們再給婨王一些時間思考。下周的聆聽會我再去詢問一次，若再不給確切的時間，也不至於超過三次吧。”心無牽絆的揚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，向著澤國所在的東面揚了揚：“很快就可以祝賀陛下喜結良緣了。”

在雯靈國度，儲君在嚴肅場合說的話相當於律令，更何況還是未受嶺國官員反對的話。公主即說了婨王不會成為失信的王，又是所有嶺國官員作證的情況下，那麽婚約必成的結果已然是鐵板定釘。就算有些小變故，也改變不了嶺地以國家名議發布通婚函的事實。

所有的澤地雯靈都面帶喜色的拿起酒杯，自顧自的將瓊漿倒入了杯中。相同的期盼得到了回應，使他們在這一刻不再有地位的差別，也不再有血統的高低之分。而世間之事，從來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。就在澤雯靈為澤王的婚事而舉杯時，幾天沒出明居殿的婨王砸碎了手裏精美的琉璃杯。

“我應該把他也關進困牢。”婨王略帶顫抖的聲音悠悠的響起在殿內最深處的廳堂中。

好在，明親王谷渠峻早已把所有的侍從譴出去。此時的廳堂內，只有他和自己的大女兒妤，否則的話，從不在他者面前展露自我情緒的婨王，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震驚。可惜，震驚並不會因為沒有他者存在而完全消失。谷渠峻很明顯的看到大女兒微微一楞，旋即低下了頭去不敢再看她的國王，也是她的母親。

他使了一個眼色，讓慍怒的妻子暫時壓抑住情緒。這才輕聲細語的勸長女先離開。直到妤徹底消失在了緩緩關閉的門後，谷渠峻才一改畢恭畢敬的神色，以一個丈夫的口吻說道：“你差點把妤兒嚇到了——她出去時手裏還在絞著衣袖。”

嶺王從不做有失分寸之事。對合理的回應難抑怒意，可不是妤眼中的第一次嗎？可我除了是嶺王，還是個母親！

婨王一語不發的快步走到角落裏面，輕車熟路的從墻壁中拿出一個木盒。她用幾乎失控的動作打開木盒，將裏面放置的信函抓在了手裏。這一瞬間，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叫聽嚷著“撕碎它！”，可她能做的只是緊咬牙關，將信函死死捏在掌中。

“撕了它也好。”谷渠峻行著端正的敬禮，正話反說：“反正知道內容的生靈也不多。陛下把它撕了，我就給陛下偽造一張乞婚函。死了的霜雪沒辦法計較，活著的知情者也不多。他族會這樣做事對嗎？”

他族的確會這樣做事。可我們是雯靈，怎能做這樣的事？更何況，霜雪老狐貍都死了，我連用其他辦法另行補償都沒有機會。我能做出偽造或是失信於霜雪的事嗎？

我可以，但婨王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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